北方乡村里,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
对于“知客”这个职位,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称谓,有的地方叫“大总理”,有的地方叫大老执(大老知),有的地方叫知宾或大知宾,但不管怎么称呼,它都是表达一个意思,在乡村红白事上,总体负责调度安排的人。

老家的本家兄长娶儿媳妇,我当然得去喝喜酒。那是一场热闹的乡村婚礼。院里院外,站满了前来道贺的远亲、近邻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一个身影格外惹眼:招呼这个,支派那个,忙得屁股不挨板凳。

北方乡村里,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
他就是这场婚礼的知客人杨林福。村子里的杨氏一门,人老几辈都是知客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杨门的老爷子就是知客。据说他念私塾出身,打一手好算盘。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他的儿子杨文华接手。新世纪的头十几年,杨文华的长子杨林业接着当知客。去年,杨林业患病,他最小的弟弟杨林福又接过老大递过来的接力棒。

知客,也许是皖北村庄人办事少不得的名堂,类似于主持人、司仪的角色,而又有所差别。知客更侧重于对招待客人所有事项的支派。一般而言,丧喜事的现场,知客体现为一种管理,追求一种顺顺当当的秩序。

于每一户人家来说,丧喜事都是天大的事。操办这些事情,往往人多事杂而陷入混乱。村里人讲究多、规矩多、礼仪多。

来来往往的客人中,有远有近,有亲有疏。来的都是客。每一个人,都得招呼好、安顿好。哪怕几岁的孩子,都不能怠慢,也怠慢不得。稍有不慎,就会“惹人家讲”。严重一些的,还会引发亲朋之间的矛盾和纠纷。

以嫁娶喜事而论,通常都是女方和男方家分开办,各在各家。少有双方在一起“大呼隆”办事的。比较起来,男方家办喜事,更为复杂一些。尤其是一系列的“姥姥家”,一定要精心伺候——这恐怕是对母系更为尊重的原因。新郎的姥家,也就是新郎母亲的娘家,还有新郎父亲的姥家,新郎祖父祖母的姥家。

北方乡村里,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
姥姥家的人见面,亲热归亲热,客气归客气,看起来都是彬彬有礼的。但安排房间,落座的座位,却随便不得。哪一方人在东家堂屋落座,哪一方人在东家堂屋的偏房落座,哪一方的人在东家至亲的堂屋落座……谁坐首座,谁坐二坐,谁坐三座……都有相应的讲究和礼数。不能马虎,不能草率。否则,轻了受人家讽刺,重了则可能会有人当场掀桌子。

人多事乱。这就需要有个知客主事。这个知客就要对本村家家户户的亲戚,或远或近,或亲或疏,内心里都有个八九不离十。哪一门亲戚,哪一方姥​姥家来的人,准备把他们分别安排在哪个房间,他心里早就有了谱。谁的身份尊贵,谁不能怠慢,他基本上是有数的。客人们陆续来到,他要有言在先:请到某间屋里落座。而且这话,他都会反复说明。

北方乡村里,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
待到吃饭之前,他还会亲自到那些所谓怠慢不得的人坐的屋子里,安排具体的位次。知客一安排,本来互相客气、互相谦让的场面,戛然而止。谁坐哪一座,就有了准星。知客安排得当,都不会有意见;安排失当,有的人则会悄悄地递话、提醒。

当然,再精明的知客,也难免湿鞋子。但那资深的知客,往往能够“化险为夷”。他总是把丑话说在前头,而且一旦出了岔子,他会第一时间赔礼、赔罪、赔笑脸。老话说,伸手不打笑面人。知客做到了这个份上,有人还在细枝末节上不依不饶,则属于闹事了。那人失了礼,也失了理。在场的人,都会瞧他不起。

可见,村里人办事,知客一定处于中枢的位置。什么时间燃炮、什么时间上座、什么时间下盅筷、什么时间上酒上菜……都是他拿主意。当然,揽得起知客这个瓷器活的人,也必是见多识广、德高望重、说话管用、镇得住台面的人。

下午三时许,我起身告辞。杨林福端着饭碗,过来跟我握手。忙乎了大半天,三轮酒席都结束了,他这个知客,才顾得上吃碗残羹剩饭。我以东家本家的口气,向他致谢。他竟有些不好意思,连说,都是乡里乡亲,应该的。

北方乡村里,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红白事上的“知客”

确实,村庄的知客从来不计报酬,但干的人都尽心尽力,比自家事还卖力。我相信,只要村庄还在,知客就会延续下去。这是因为,村庄人祖辈为邻的情分,割不断,舍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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